柳暗花明
传花所在的那家化工厂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经乡*府领导决策,将这家厂连同乡里其它几家不是很景气的企业,一块儿并给了全乡最优秀的一家乡办企业。这家乡办企业一接收这些烂摊子后,即规定这些企业的原来职工凡年满50岁的,都必须提前办理退休手续。那年传花已五十二岁,自然也在“遭退”范围。
刚离开化工厂时,传花心里还颇有些失落感,毕竟在那里干过这么多年,对厂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有感情了的。但随着液体皂的畅销和每天的奔波忙碌,这份失落感也很快被冲淡了。
那是一个令今天的孩子很难理解的特殊的年代,经济已经在开始复苏,但气候还未完全转暖,即使是经济最发达的沿海地区,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积雪未被完全融化。市场的不成熟,导致一方面部分商品被盲目生产,出现过剩现象;而另一方面又有许多商品发生严重短缺,特别是那些日用化工产品,老百姓们还得凭票才能购买到。
当第一批液体皂制作出来后,传花几乎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用自行车驮着它们走向跟大海一样广阔的农村市场。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还未出村,这满满六塑料桶的液体皂即被卖了个精光。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原指望这一趟出来,除去原料成本费外,能赚三五块钱也已心满意足了,回家一细算,却净赚了四十多块钱!
第二次、第三次……也都一出门就被抢购一空。用过的人都在到处传说他们的液体皂质量好,香味足,使用起来的效果比从商店里排队买来的还要强,且价格也要便宜。随着量的不断增加,钱也赚得越来越多,却还是供不应求,许多小店都纷纷赶到他家里来要货。光靠自行车、钢丝车的运送和沿途叫卖看来是远远满足不了顾客需求了的,于是传花和儿子冠巨商量后,开始采用订购的方式,通过一些小店设立代销点,将各店所需的液体皂的数量于当天傍晚前统计好,翌日便租了一辆拖拉机去各处发送。
拖拉机越跑越远,由宁围跑向新街,跑向靖江、瓜沥,跑向*山及周边绍兴地区,也跑向上山:楼塔、浦阳,甚至诸暨、富阳等地,车间里的缸也在跟着一只只迅速增添,这个正处于蒸蒸日上的家庭小作坊给重病中的冠巨带来了莫大的希望和精神上的寄托,病情稍一缓和,冠巨便帮父亲记记帐,出出主意,有时候还替父亲接待一下客人(当然每天工作时间基本上都得控制在两个小时左右),俨然一个内当家。
因徐家在村里人缘一直很好,邻居们一直都很关心冠巨的病情,特别是凤州大伯,早先就提醒过他:“冠巨,我看你的病有点像*胖病。”
年轻人当时根本不信---“连浙一、医院都去诊断过了,确定是溶血性贫血,怎么会是*胖病?”
过了些日子,这位热心而又诚挚的老人又特地从自己家里赶来对冠巨说:“我想来想去,越觉得你这病跟*胖病的症状一模一样,哪天我带你去找专治这种病的一位草头郎中(非科班出身的乡医),那人也姓徐,大约就住在东沙新湾一带。”冠巨还有些不相信,但老人的热心和诚挚深深感动了他和家人,觉得不管结果如何,光是冲着凤州伯的这番好心就也应该过去试试看。
翌日一大早,传花租了辆三卡,借送儿子去新湾看病之机,又顺便搭运了60桶液体皂。先将液体皂在车厢里紧紧排放好,再让冠巨坐在这些装液体皂的塑料桶上面,自己和凤州大伯两个一同陪往。
车至头蓬、新湾一带,将液体皂先去小店里发送完毕了,再打听那位郎中的住址。经过一番询问,他们终于在靠近偏僻的围垦地区一个叫冯溇的小村庄里找到了这位姓徐的郎中,人称“徐先生”(老一辈的沙地人都习惯于敬称医生为“先生”),先生戴一副眼镜,其时已八十有余,发白如霜,却面容清癯,白净如生,神采奕奕,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虽地处荒僻,家里却门庭若市,进进出出的病人络绎不绝,远至桐庐、乌镇都有病人慕名而来。
原来徐家祖传“*胖病”专治秘方,至先生这里已是第五代。先生大名徐铭圆,祖籍天台。传说他们先祖的爹曾得过“*胖病”,已是病入膏肓,眼看就要不治,闻听天台山上隐居着一位高人,善治百病,先祖便日日上山跪求那位高人出手相救,求了四十多天,终于感动了对方,给了他一张秘方。先祖用这秘方治愈了自己父亲的病后,又救治了地方上许多患这种病却又无钱医治的老百姓。先祖临终时,曾嘱咐子孙:要将这秘方世世代代留传下去,但只能单传,并且传大不传小,只传媳妇不传女儿;要造福穷人---得这“*胖病”的多是些遭日晒雨淋做苦力干重活的穷苦百姓,至于那些养尊处优的富人一般都不大会得这种病,故替人诊治时,不得多收钱,只能适当收取点成本费。
徐铭圆亦谨记着祖上遗训。中医诊治时讲究“望、闻、切”,徐铭圆则一看病人指甲、二观其气色,三问胃口。据说“*胖病”按其病理分为“失力*”和“水*”,严重者,手纹全白,民间有“三年*,三年胖,再过三年见阎王”的说法。而最厉害的要数那种所谓的“百日*”,一旦病程超过90天,任是神医也无妙手回春之术。得了这种病的人三伏天也得捂着棉袄,民间又称此病为“干血痨”。
当冠巨告知自己也姓徐时,徐铭圆态度显得更为和蔼、慈祥,他又用手剥看了一下冠巨的眼皮,心里已有了七八分把握,嘱冠巨先带些药丸回去服用试试看,这些药丸皆由他和他家里人根据祖传秘方配制而成,貌不起眼,一粒粒如*豆大,黑不溜秋,价钱也便宜得令人难以置信---一包只需5毛钱,而每包均有粒,共配了10包。要求一天服用3次,每次为8粒。服用后,若感觉舒服,有轻松感,说明正好对症;反之,如有恶心呕吐之类的不良反应,则可能得的是另外病症。
冠巨将信将疑,带了药随父亲和凤州伯一起回家。服药后的当天白天身体还未感觉有什么特别反应,到傍晚饭后,小便一下子猛增,随后一整个晚上都频频上厕所,第二天感觉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先前因水肿而变得晶亮的皮肤也明显收缩了起来,由是信心大增,再忆起老先生曾跟他说过:“你这病是因体内本已湿邪郁积,又突遭冷雨一淋,恶湿更是无法排出,因而破坏了血细胞所致。我这药利湿通小便,一旦血内湿邪祛净了,病便也自然而然地好了。”更觉得老先生还真有几分把握。
当时冠巨还在服用一种叫“强的松”的激素,医院里的医生叮咛要继续服用的,一次须服4粒。按徐铭圆的说法是都可以停下来了,只服用他配给的药丸就是。但长期以来对激素的依赖使冠巨不敢贸然完全摆脱这一药物,吃了一星期的药丸后,才试着把那激素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减下来。第一个星期减去了半粒,他怀着医院里去化验了一下血色素,结果完全正常;第二个星期又减去了半粒,医院里化验血色素还是正常。这样减到第八个星期,只剩下最后半粒了,心里反而比先前显得更紧张了,如同打了一场生死大战,眼看胜利在即,但还差那么一点儿,唯恐自己高兴过早,落得前功尽弃,甚至病情变得更糟。这最后半粒他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完全减掉。那些日子里,他不断地注意着手掌的颜色,翻看眼睑内有没有血气,直到最后一次血色素化验结果表明完全正常,一直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才落了下来。从此冠巨彻底告别了激素,身体进入了自然恢复阶段。
药丸吃完后,在父亲的陪同下,他又去了徐铭圆那里一趟。第三趟,冠巨已能自己驾驶着一辆“嘉陵”摩托车过去,随身还带去了几壶液体皂和几盒“双宝素”。液体皂被收下了,但那“双宝素”徐铭圆说什么也不肯收,这更使他深深钦佩先生的医德。
接着的四个月时间里,冠巨一直服用徐铭圆配给的药丸,直到后来再吃下去要拉肚子了才停止。经过这大半年的治疗,冠巨的身体已大见好转,这使他对未来生活又重新充满了激情。劫后余生,获得的境界是长期生活在平风静浪中的人们所无法达到的。
冠巨自然也从些念念不忘徐铭圆的救治之恩,每隔一年半载总要带许多丰厚的礼物去冯溇看望一下老先生,将其视若自己的亲祖父。后来徐铭圆一家遭遇不幸,先是他儿子患绝症去世,冠巨因自己刚好抽不出空,便委托公司*支部书记苗裕华送了几千块钱过去慰问和吊唁;不到一个星期,徐铭圆自己也得重病去世了,其住院时的费用及去世后的丧葬费都由冠巨抢着承担。他还拨冗在老人的灵堂里静静地守了一下午。徐铭圆家里当时还十分清贫,他唯一的孙子传兴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冠巨便又邀请传兴夫妇到传化企业里来跑销售。在他和父亲传花的关照下,再加上传兴夫妇自己的努力,两口子在企业里如鱼得水,连年都在销售战线上创造了好成绩,不但数年前就已造起了漂亮舒适的楼房,还早早地拥有了私家车。---当然,这些都已是后话。
再说冠巨病情既已好转,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在作坊里,人手方面光靠了他们父子俩已远远不够,传花便先后邀请了光明爹等一些比较邻近的亲戚过来帮忙。
随着液体皂生产的不断扩大,用水量也在不断增加,靠了蓄水池里的那点雨水已越来越不够供应。在水资源一直都很丰富的沿海地区,这种以往最不被庄稼人重视、也一切生命最基本的原素,此刻充分显示了缺它不可的重要性。井水盐碱含量高,池水太混浊,河水又有污染,那么还有什么水可以替代蓄水池里的雨水,被他们取为生产液体皂之用呢?
二十世纪86年年底的一个傍晚,深受这一问题困扰的传花,像一头饿急了的野兽急于找到食物般,在村子里的一些河塘、沟渠边走来走去,渴望能突然发现自己未曾想到过的合适的水源。晚上,观宝建议说,他们学校里装有自来水,可以跟校领导商量一下,请求适当帮助供应一些。
那是公家的水,传花最初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跟公家有所交涉,但又实在找不到其它合适的水源,眼看车间里马上就要因断水而陷入瘫痪,只好不得已而为之。经宁围中学校领导同意后,家里人便像干旱地区的难民一样吱吱嘎嘎地拉着钢丝车,走向数里路外的宁围中学,开始了他们长达两年的求水之路。
他们用可以容纳五十公斤液体皂的塑料桶作为装水工具,一车便是这样的十大桶。从集镇到他们家之间的那数里路当时基本上都还是些弯弯曲曲的泥路,晴天还好,要是下雨天,路上便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水。返回时便往往需要两个人一起配合,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最惨的是一不留心钢丝车轮子便陷进泥坑里,任两个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无济于事,搞得半身都是泥浆。一车水拉回家,前面拉着的那一个肩上往往会留下沟槽般深的被绳子勒起的红痕。
起初,一天也就拉上这么一车两车而已,但随着生产用量的不断增大,这运水的次数也不得不跟着增加。学校里的个别老师已经有了意见。传花和儿子们觉得再这样拉下去要让学校领导为难了,便主动退出。又闻听乡*府食堂里也装有自来水龙头,便又找那里的负责人商量,但也只维持了一个月,因运水量的不断递增而遭拒绝。
一家人又重新陷入了困境。幸好这时冠巨原单位的一位食堂主管答应帮他们的忙,这家企业食堂里的自来水龙头比别的单位里的都要大,装水时可以节省不少时间。而这时他们的运输工具已经由钢丝车改为拖拉机了,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一般都选择在晚上搬运。但随着用水量的继续猛增,光是晚上的运水量又已远远没法满足生产需求,只好白天也过去运。这事很快就被这家企业的最高领导发觉了,出于对企业自身利益的考虑,领导立即命令食堂人员不得再把水供应给他们。
又断奶了,一家人再次聚在一起想法子。后来他们把目光落在城北农场(即现在的萧山经济开发区中心),其畜牧场内据说也装有自来水。在城北农场的接济下,他们终于又熬过了这一关。直到年,他们的产品已经由液体皂发展到“”、“”等多种工业洗涤剂,原先家庭式的小作坊也已成长为像模像样的化工厂,便觉得再这样东奔西跑地四处运水也实在不是长远之计,遂在自家道地边上打了口井,本以为直接使用井水,产品多少会受些影响,却没想到生产出来的洗涤剂品质似乎比之前更好,更显浓稠了。这给传花等人带来了大大的惊喜。事后,冠巨分析,可能是水中所含的碱性,正好迎合了产品形成时的化学反应需要。
年,产品已经有液体皂发展出了多种工业洗涤剂如“”、“”等,原先家庭式的小作坊也已成长成为像模像样的化工厂。
很快,那口井又被嫌小,抽上来的水已不够使用,便又在房屋背后打了口大井,再加深数米,这样一次便可抽上五吨水,才再次满足了车间里的生产需求。
再后来,宁新村准备出资10万元装自来水,征询企业和村民们的意见。传花一家自是欢喜,他们还特意捐给了2万块钱。至此,企业用水问题才得到彻底解决。
年,宁新村出资10万元装自来水,企业用水问题才得到彻底解决。
还是轮子
生产液体皂之初,尽管设备还十分简陋,人员也还少得可怜,但传花和冠巨父子俩决定正正经经地好好干一番了。他们很郑重地给这家庭作坊式的小加工厂取名为:宁围宁新合作净洗剂厂,名片上,传花是厂长,冠巨任经营厂长。
第一年,他们光是液体皂的销售量就达多吨,实现产值30多万元,这还不包括那些用户直接来厂里购买的。随着液体皂生产规模的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亲戚和邻居一起参与了进来,他们或在车间里从事手工操作,或兼职推销液体皂。
当时有一名销售员骑着自行车,把液体皂一直带到了绍兴地区。这人思忖着卖液体皂最好找女人多的地方---这与家庭里面男女成员分工有关,而印染厂里的女工会较为集中一些,便早晚守在当地一家印染厂门口。果然那些女工一见都纷纷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和那销售员讨价还价,顷刻,那位销售员所带的液体皂都被卖了个精光。
这人遂也尝到了甜头,明天、后天也都依旧到这厂门口来叫卖,以致于一到上下班时间,那地方总是乱哄哄的,这事很快就引起了厂长的注意,厂长觉得不成体统,便过来跟那销售员说:“我们这里是工厂,不是市场,你这东西要卖就到大街上去卖,不要带到这里来!”停停,厂长大概又觉得自己刚才说得过重了些,遂又和缓了语气道,“你们为什么不做些印染厂可以使用的洗涤剂,拿到这儿来卖呢?那种洗涤剂我们一个月不知要用多少吨!”
销售员回来,便把那位厂长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与传花父子听。这对传花可是个不小的触动,他记起早先跟那位“星期日”师傅一起吃饭时,也曾听师傅说起过:液体皂不是长久的产品,要做大生意,还得做工业产品,但工业产品投资大,用的原材料要多得多,还要有锅炉。当时因经济实力远远不够,还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如今,经过这一年左右时间的积累,自思成本方面该不会再存在多大的问题。再看这一带的沙地区,尤其是东片,因毗邻中国轻纺城座落处的绍兴县,这两年紧跟在纺织后面的印染行业也得到了迅猛发展,大大小小的印染厂家如同雨后春笋般地一下子都冒了出来。倘若能生产出受印染厂欢迎的化工产品,那无疑是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多么广阔的市场啊!
想到这里,老头子兴奋得再也干不成手里的活儿,摩挲着那双宽厚的手掌站起身来径直去找冠巨商量。那会儿儿子身体虽已日渐好转,但仍尚未完全恢复,正坐在房间里埋头看书。他知道儿子对化工知识的了解,已远远超过了自己,不但对液体皂的那些原料的用量、用途了如指掌,还掌握了其半成品*酸钠的配方。当时国家化工物资十分紧缺,有一段时间,买不到*酸,就只好买半成品*酸钠。不久,传花去了趟山东,把*酸进货渠道打通后,冠巨又自己加工生产*酸钠,不但自给,还出售。
传花去了趟山东,把*酸进货渠道打通后,冠巨又自己加工生产*酸钠,不但自给,还出售。
儿子对化工知识了解得越多,在传花眼里的地位也越显得重要,有什么事,他总喜欢跟冠巨商量,特别是那些比较重大的事件,大多让冠巨来拿主意。这回关于生产印染洗涤剂的事,父子俩一合计,决定干!该放哪些原料、按怎么个比例和顺序放---儿子按书上写的说,父亲捣鼓,父子俩很快在液体皂的基础上配制出了“”洗涤剂。
产品出来了,可是怎么销售又是个新问题。毕竟这不同于千家万户都使用的日用品,液体皂已基本形成的销售渠道对它显然毫无价值,一切只能是从头开始。
然而世上的事有时候顺利起来,会连你自己都不敢相信。
也就在这时---年12月的某一天,传花在西兴印染厂里工作的一位朋友,主动向他求购2吨“”和1吨“”洗涤剂。第一次做这样的大笔生意,父子俩又高兴又有些紧张,无论如何,这笔生意都只许做好而不能做砸。在冠巨的努力下,他们又跟着配制出了“”洗涤剂。3吨洗涤剂很快被运往西兴印染厂,得到了对方厂家的肯定后,两家企业从此一直保持着业务联系。因当时的工业洗涤剂相比液体皂,利润还要丰厚得多,且量大,传花当时便喜滋滋地想:要是一个月能有五吨的销量也差不多了。
意想不到的是,后来却一天就能销掉一吨!
继“”、“”洗涤剂配制成功后,父子俩又进行了新的摸索。
继“”、“”洗涤剂配制成功后,父子俩又进行了新的摸索。仍是儿子说,父亲操作。父子俩越干越起劲。这样,印染洗涤剂产品的品种越来越丰富,销量也随之猛增。而此时,车间里一只只缸已摆得满满的,烧开水的柴灶又添了几座,也还是满足不了生产需求---企业像一个正在迅速成长的孩子,今天还适身的衣服,到明天就穿不了了。
他们又想起“星期日”师傅所说的话,越来越强烈地感到了对锅炉的需求。
为慎重起见,传花决定请一位对锅炉比较内行的人一起陪自己去锅炉厂进行挑选。但锅炉又不比家电之类的,要找到这方面的内行人并非易事。后来得悉在杭州某苗圃里有一位对这方面比较了解的,但那人与自己非亲非故,传花又觉得不能贸然去跟人家开这个口。不久听说那人正苦于无处购买五针松这一消息时,传花大喜,立马托熟人帮助四处打听,很快在新昌一个小山村里找到了大批五针松,且价格都要比其它地方便宜得多。那人得了他的帮助后,自是有求必应,而传花再开口求助于人,也觉心安理得了。
在那位师傅的一起精心挑选下,他们从杭州锅炉厂买来了一台一次能烧半吨水的锅炉,因炉体与烟囱连在一起,形状垂直,故又称“炮仗”锅炉。然而锅炉是被列为易爆炸的危险品的,光有钱买还不行,还得经萧山劳动局的批准同意后方能安装。到萧山劳动局里,经办此事的负责人一看他递过去的申请报告,嗤地发出一声冷笑:“私人办厂也能买锅炉?笑话!”再说什么也不肯批。
传花在这方面已是身经百战,自是不会气馁。他了解这些人的脾气性格,像蚂蝗一样紧紧地叮上了他们,坚持了一段时间,那张许可证果然也就批下来了,中间虽然拖延了好些时间,但在当时那种社会气候里能有这战绩已是相当不易了。他们还自己培养了一名司炉人员。这台锅炉的出现,标志着企业已由纯手工化操作开始逐渐向机械化过渡。
此外,他们又在萧山众多民营企业中,率先装上了变压器。
在企业进入滚动式发展状态之际,传花父子俩的分工也越来越明确:传花跑外,主要负责市场销售;冠巨主内,主管财务和生产技术方面的工作,以及厂里一些日常事务的处理。
这样,传花便整天忙于在外面推销洗涤剂。早上一大早出的门,总是要到家人都快睡了,才从黑乎乎的门外带着一头雾水回来。最初出门,还是一只拎包袋,一辆破自行车。后来条件稍有改善,买了辆“嘉陵”牌摩托车,但那摩托车老是熄火,一到寒冬腊月,便也跟那些动物一样进入了冬眠状态,须拼命踩它,才会懒洋洋地给你动一动,更多的时候连理都不愿理你一下。
年,家里花了来块钱,买了辆“长江”型号的三卡。这是一种现在很少能看到的三轮机动车,也是那个经济已经开始复苏、但还在贫困中挣扎的特殊年代里农村较为流行的交通工具。其起动原理与摩托车类似。车子既可以载人,又可以装货。司机是他还未正式过门的女婿光明。
车子买回来的当天,光明载着准丈人兴冲冲地往家里跑。一入村,车子便在那一扁担宽的坑坑洼洼的泥路上蹦跳起来。眼瞅着那路面上的青苔,躲在鞋袜里面的十个脚趾头的神经也都会情不自禁地绷得紧紧的,使劲儿往里面弯屈。车至现在的传化股份公司以西的一个转弯处,一个舞蹈动作才完成了一半,便摇头晃脑地翻进了边上的一条水沟里。传花正坐在车里打瞌睡,一睁眼,发现自己已在水里,还以为仍在做梦。幸好沟里的水并不深,车子只有一半入水。翁婿二人的身上也无甚大碍。
这辆三卡随后一度成为传花骋驰工业洗涤剂市场的专车,直到后来出现了更为“豪华”的面包式三卡。期间也几易司机,他把一直牵挂于心的小侄儿观泉也重新唤到了身边。侄儿先是跟着他跑销售,后来又成了他那辆专车的司机。在萧绍地区的许多印染厂里经常可以看到这对叔侄开着一辆三卡企鹅般地摇摇晃晃而来,又突突突地摇头晃脑离去,渐渐地,连印染厂里的那些工人都知道了这个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的老头即众人传说中“眼睛一眨”就能讲一个故事的徐传花。
中午叔侄俩在外面吃饭,总是挑最便宜的只需几毛钱一碗的面条或蛋炒饭吃,除了因生意上需要请客外,他们从来舍不得在那些小饭馆里炒个菜。晚上不拘回来得有多迟,那饭也总要回到家里来才吃。有时实在晚了,怕瘦小的侄儿经不住饿,传花便在途中买一包“兰花豆”(一种带壳的油炸蚕豆)。侄儿开车,他就坐在边上将豆子去了壳,一颗接一颗地塞进侄儿嘴里,直到侄儿吃得差不多了,才顾得上往自己嘴里填。
偶尔他们也会犒劳一下自己,去路边的那些小饭店里要一碗现成的红烧肉,打包带回车里吃。叔侄俩你一块,我一块,油汪汪的肥猪肉咀嚼在嘴里,一时都觉得幸福美满无比。
他们也吃过那辆三卡不少的苦头。一次,叔侄俩从绍兴回来,至钱清一带已是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时候了,正急着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去,车子却突然熄火,任是怎么推也无济于事。折腾到深夜,叔侄俩又累又饿,只好敲开了路边一户人家的门。
那户人家的饭篮里只剩下些焦黑的锅巴,叔侄俩用水一泡,也顾不得细细咀嚼那些干硬而又有些发苦的饭粢,一时都饿*争食般地吞咽了下去。又刚好是在大热天里,主人家拿不出多余的蚊帐,两人就挤在一张没有蚊帐庇护的破草铺上,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一根根针扎在自己身上,既痒又痛。天还蒙蒙亮就醒来了,一摸那些痒处,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些肌肤相对要显得细腻一些的部位,都垒满了一个个馒头般被蚊子咬起的疙瘩!
翌日清晨,他们将车子重新推到路上,却还是找不出故障究竟出在哪里。幸好附近有一家皮带厂,厂里的工人还有些热心,帮他们把车子底部的某个零件拆开后,用开水冲洗了一下,竟奇迹般地好了!
这辆面包式的三卡在当时的萧山沙地区已算十分高档,也曾带给了传花许多骄傲和满足,但很多时候他又常常遗憾只有三个轮子。十多年前市劳动局里的那辆破旧的吉普车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有朝一日也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成了他多年来一直潜藏在内心深处、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一个心愿。终于,这年年底,经妻舅苗裕华的介绍和联系,他又换上了一辆从部队农场里租来的老式苏联产的“伏尔加”轿车,将车子连同司机一块儿租了来。遗憾的是这辆车子已老得掉了牙,经常莫名其妙地熄火,坐久了,传花脾气都坏了许多。在家里人的支持下,便索性自己买了辆新的“伏尔加”。
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拥有了第一辆真正属于自己的汽车。那是辆五吨载重的解放牌大卡车,他们永远记得这辆车的车牌号码:浙AG5。司机也是他们自己培养起来的。当时要培养一名汽车驾驶员非常不容易,不但费用昂贵,还很难获得汽校培训班的学员名额。传花和他的家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浙江水电一区第一期第一届汽车驾驶员培训班上争取到了一个学员名额。
这辆车记载了传化创始人当年太多的艰辛和酸甜苦辣。它是传化企业汽车运输队伍中的长子,又是当时的独养儿子,既是货车,又充当着传花出门跟人洽谈生意所用的轿车角色。
正是从这第一辆卡车开始,传化运输部门逐渐发展壮大成一支拥有数百辆汽车的强大的车队。为了更好地合理利用这些内部运输资源,年5月,在公司总裁徐冠巨的决策下,企业进行了一场具有深远意义的运营改革,成立了专业的运输公司。经过努力,仅年一年时间,储运公司就为企业节约了多万元的运输成本,运输费用几乎下降了40%以上。1年,又成立了杭州传化出租车有限公司。在许多人对现代物流这四个字都还闻所未闻的年,传化就开始对物流事业进行了探索,2年以总投资3亿元人民币全面进入现代物流产业。现在,在距钱江二桥萧山入口处仅一二百米路远、占地亩的传化物流基地,已俨然是个新兴的小城镇,每天都有许多客商熙熙攘攘地汇聚在这里。传化物流目前已进入国内物流企业50强,成为物流行业的强势品牌,并先后被评为“中国最具竞争力物流企业”、“中国物流实验基地”。
创业二十年来,可以说传化企业一直都十分舍得在交通运输上的投入,同时也比其他企业更为注重对这方面的管理和改革,这也许与它的创始人早年经常奔波在外,比一般人更能深刻地意识到轮子的重要作用有着密切联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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