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你最怕去的地方?对于一个不争不抢不打劫的良民来说,我觉得,有一个地方大家可能都害怕去:医院。
医院,是因为三妹。那时刚毕业,凭着二十岁的青春之勇和为家庭献身的大无畏精神,医院有多可怕,那时的我多少有些浪漫情怀。医院人满为患,三妹被安排进了儿科病房,整个病房除了拥挤和吵闹,就是卫生极差。
大家都知道,抱小孩的家人很怕风,他们整天把门窗关得死死的。就算有人进来,也是开个门缝儿,小心挤进来以后马上轻轻关门。就算这样,里面的家长已经在神经过敏似的不断叮嘱:“门,门!”
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也不知我用了什么法子,说服所有的家属相信开窗通风的必要性,总之,他们都同意了。房间的通风状况改善了以后,我又买来卫生香点上,每天勤快地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在我的感染下,病房里的其他人也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卫生,不让小孩乱拉乱尿了。怪味儿消除了,房间里散发着卫生香的香味儿,尽管现在想起来,记忆中的卫生香并不那么好闻,但是相比原来的味道,真的是温馨不少。
结婚以后为自己的事情就开始住院,受了多少医生的呵斥就不说了,这个相信大家都是感同身受吧。记得有一次,医院打算排队挂号,忽然听见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吵起来,外面的是个六十岁不到的老年人,里面一个年轻姑娘。也不知谁能吵过谁,听起来年轻姑娘的声浪来势汹汹,丝毫也没有“尊老”之意。我忽然认出了老年人——我曾经的校领导。校领导在校时何等威风啊,骂谁谁不敢吱声,如今竟和一个小姑娘吵起来。看他走来,我赶紧背过身,要是蓦然间撞上了,岂不让对方尴尬?
可任你是什么达官贵人,都免不了偶尔“贵体有恙”,医院,更有时候碰见“有眼无珠”的医护人员,受两三句言语上的荼*,实在是免不了的事儿吧?
对我等小老百姓来说,被医生呼来唤去,那是再平常不过了。
留在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是儿子临产前的各种遭遇。那些日子,我们密医院打着交道,愁苦之情,难以名状。
以前我从不在意自己的血型,所以在做产前的各项检查时,忽然被医生查出自己为rh阴性血型,可想而知当时的我该有多么“懵逼”啊!
之前在妇幼保健院人家在血型单子上赫然写着“o+”,意思是O型阳性血,医院查出为A+,意思是A型阳性血。这忽然碰见一个负责任的检验医生,郑重告知我是A-,也就是说我是A型阴性血。阴性血又称“熊猫血”,因极其罕见而得名。
搜狗百科对阴性血的解释是:“Rh阴性血型(Rh-negativetrait),又称为熊猫血,是非常稀有的血液种类,其中AB型Rh阴性血更加罕见。Rh是恒河猴(RhesusMacacus)外文名称的头两个字母,人类红细胞血型由多达二十多种的血型系统组成,ABO和Rh血型是与人类输血关系最为密切的两个血型系统;当一个人的红细胞上存在一种D血型物质(抗原)时,则称为Rh阳性,用Rh(+)表示;当缺乏D抗原时即为Rh阴性,用Rh(-)表示。Rh(-)的分布因种族不同而差异很大,在白种人中的比例较高,约百分之十五。”
这些文字曾经烂熟于我心,凡是了解自己是阴性血的产妇,在生二胎时都会被各种耸人听闻的消息吓破胆,我也曾是其中一个。
医院不敢收院,预产期将近,只好立即丢下不满三岁的女儿去兰州。那时我和女儿从未有长时间的分离,想念女儿的煎熬加上对于腹中胎儿和自己前途未卜的担忧,让我和老公整日生活在愁苦当中。我想的最多的是,如果生产时大出血,我可怜的女儿在幼年失去母亲,将会多么不幸——这个念头一来,马上泪如泉涌。我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因为生女儿时就差点大出血,整个月子我都无法直腰,幸亏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假如知道了,谁知道在危急关头还能不能止住血呢?
兰州我和老公人生地不熟,晚上住在姑姑家,每天的早餐由姑姑悉心照顾着,我们吃过早餐之后医院之间。难以置信的是,很多医生对于阴性血闻所未闻,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
起初我们是去省妇幼保健院,打算住院之前照例是查血型,他们不知怎么检查的,又说我是阳性血,老公听了高兴极了:“我们回去吧,没事了。”
我是个心中时常装着“十万个为什么”的人,遇事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不屈不挠的较真精神,我说:“医院是四种前后不同的结果?一个血型就这么难查清楚吗?医院,要是还是阳性,医院搞错了。”
医院,当我们说了自己的疑惑以后,医院的人专门把我们带到了血液科,那里的人觉得一个血型三番五次查不准,感到很好笑。他说:“查血型很简单,只需要一种试液,滴进血液里,马上可以辨别是阳性还是阴性。”他当场在我的指尖上取了血来做试验,然后拿给我们看:“你是A型阴性血,绝对不会错。”
我们觉得真的是匪夷所思啊,之前那些查我O型血,A型阳性血的检验人员,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实验的呢?
血型确定了,可我们却更愁了,网上对于生二胎的阴性血产妇和胎儿有太多太多血腥可怕的消息,将年轻的夫妇吓得六神无主。亲友们也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血型,四处一打听,顿时形势变得更糟糕了,人人都提心吊胆。身在其中的我们俩,那些心情,可想而知了。虽然记忆已将当日的窘迫冲淡,但我总记得那些日子,说话都觉得困难,见人更是不会笑,晚上还常常哭。
好不医院,也托了人情,遇见了产科的大夫,她稍微安慰了我们一下,说可以在他们那里住院,就算有出血多无法输血的问题出现,只要大人能抢救过来,多输液也就没事了,至于胎儿,假如溶血严重,换血就可以了。
就是这个孩子要换血的概念吓得我们坐卧不宁,不敢想象。我们不知道换血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为孩子的全身血液都要换掉,只这一个想法,就足以把人吓个半死。医院接收我们了。
在办理住院时,却又被告知,我必须去红十字血液中心做“抗体效价”。说这抗体效价对于我能否顺利生产非常关键。假如抗体效价低,说明胎儿溶血的可能低,如果抗体效价高,说明胎儿溶血很严重。
好吧,又被踢到血液中心去了。乡下人进城,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步不敢走错,又没有刘姥姥能言善辩,所以简直是处处碰壁。其实我们多么希望有人能安慰一下我们啊,哪怕给个笑脸也好,但是没有,医院都很忙,到处都是冷脸冷言和冷语。
一般来说,阴性血型的人都是D阴性,来到血液中心,他们理所当然查我的大D抗体效价,我们在焦急不安中等了几个小时,被告知钱不够了,要重新测试,重交钱,重抽血,又做检查。
一头雾水,也无人负责对我们解释,只好听见什么做什么。最后终于来了个肯和我们讲一下大概原委的男性检查员,他说,因为我不是D阴性,所以他们得重新检查,重新检查的结果就是我是大E阴性,医院要求我做大D抗体效价的要求自然是无法实现了。男检查员说这么多年了,他们也是第一次遇见一个E阴性的病人,也就是说,我的血型很可能独一无二。这真的让人无语啊。拿着这种连医生都看不懂的检验单子,还怎么住院呢?
好在那位男性研究人员(连人家姓什么也不知道)说了一句让我们多少有些放心的话:“你的抗体效价肯定不高,你的孩子不是怀得好好的吗?假如孩子溶血严重,你还能怀到现在吗?”
我常常感到孤独,在这之前,所有的孤独都跟血型扯不上任何关系。从此之后,我真正孤独,也许我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和自己同样血型的人了。
在生活平顺的日子里,我当然不会把自己的血型斤斤计较于口头。但有些日子,比如看见献血车的时候,当我也想去献血的时候,我也会想,我的血液有什么用处呢?在科学没有普及的角落,会不会有不负责任的医生把我的血液输入不相容的血液里,造成别人的灾难?也有些日子,我想搞清楚我的血型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真正搞清楚。
如此辗转反侧,医院。
医院果然名不虚传,记得一个女医生淡淡地对我说:“不要紧,你的阴性血你就当自己是得了感冒,就这点毛病。假如你之前不知道自己是阴性血,也许你就平医院生下来了呢,是不是?”
何尝又不是呢?
但是既然我们知道了所有可能的恶果,又怎么能假装不知道呢?我始终被思念女儿的心紧紧地揪着不放,一旦想到自己有可能过不了那一关,丢下年幼无知的女儿而去,内心就会崩溃。
至于腹中的儿子,有时根本顾忌不到。
医院床位紧张,就算再多排几天队,想住院也是水中捞月。最后还是托关系,医院。真应了那女医生的话,我生产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当时已经晚上,整个产科的护士医生全去上剖腹产手术了,陪我生产的只有两个助产士。她们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一边大喊医生护士,可惜一个也没有来。我呆在产床上,阵痛袭来,助产士慌慌张张地命令我:“先不要生,忍着!”到现在我还能记起自己疼得变形的声音:“我,忍不住”。这是整个求医之路上想起来最好笑的一幕。孩子要生,你能忍住吗?我反正是忍不住。
孩子生下了,满脸汗水的我,眼镜也滑落了,歪戴着的样子不知有多么狼狈。好久好久,才想起来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助产士大声地说:“一会儿你自己看!”剪完脐带,又抽完脐带血之后(害怕儿子溶血,需要化验),一个助产士将儿子的屁股调过来让我看:“看,男孩女孩?”
我扶正自己的眼镜,超儿子的小鸡鸡望了一眼,有气无力地回答:“男孩”。清楚地看见,助产士竟然一只手抓着儿子的双手,另一只手抓着儿子的双脚,儿子就被那么悬空提着。第二天推到我面前时,发现儿子双手腕和脚腕一片乌青,那乌青可是到娃满月了还没有退啊。可我一点也不怪那两个助产士,我对她们只有感谢,说白了,她们的工作也是又脏又累啊。记得,我刚生下,参加剖腹产的医生也来了,助产士骄傲地说:“看,我们也生了!”
那时候,医院,最后还跑到了西安,年轻而无知的我,因为生儿子过程顺利,觉得有体力,当仁不让地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比如,生产当晚就把床让给老公睡,漫长的回程路上在出租车上坐着,导致落下了许多纠结的妇科病,腰疼。可人间哪有回头路?回首往事,还是感激在其中关心过我,问候过我的亲友们以及护士和医生们,尽管当时人生地不熟的我们怯怯地很少当面向他们道谢。
一个女人,除了生产时理所当然地要住院,之后身体健康的我们大多一年也就是药部里抓些感冒药而已,再不会住院了吧?其实不然。
从年调入县城开始,我的眩晕症越来越严重,几乎每年的夏天都躲不过。起初,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能吃能睡,就是浑身无力,有时候还晕头转向。直到有一天,在医生给我开的药上面看到了这么几个字:“适合前庭功能紊乱引起的眩晕症”,感情我是得了眩晕症。
这症状在感冒时更加严重,严重到口干,恶心,四肢疲软,头脑昏沉,难以行动。终于有一天,我又住院了。
也不知道是社医院越来越文明,渐渐发现,医护人员的态度大大好转了,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和颜悦色了。其实他们对我态度恶劣还不是最让人难受的,最可气的就是他们对生病的小孩子恶声恶气,推来搡去,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人都选择忍气吞声,我也不例外,可心里真感到难受。医院来说,这种情况近年来是越来越少见了。少医院而色变、必须要托熟人找后门才能安心住院了。
我住在内科,惭愧内科全是老头老太太,和我一般的年轻人真是少之又少,护士安排床位也人性化了,所以我的病房里全是女性病友。
今年因为眩晕症住了一次院,情况并未改观,短暂的夏天过去,凉爽的秋天来临以后,我的眩晕症也渐渐减轻了。只是偏头疼又有打翻身仗的架势,在拖延了许久之后,终于怀着同样医院。在我诉说病症时,医生说:“光线会刺激血管,使得症状发生!”的确太阳照到我的脑袋上,铁定会犯病。于是让我去做颅脑彩超。我按照要求来到了相应的科室,像深深忏悔自己往日的罪恶的祷告者一般,脑袋虔诚地低下来,一直将前额抵在了枕头上,人家在我的脑袋四周都做了检查,血流正常,没有不对的地方。我拿着检查单子来到了医生跟前,医生一看说:“没什么问题。你的这个病咱就按照血管性头疼给你治吧。”我心里敲起了小鼓:什么叫按照呢?我到底是神经性头疼还是血管性头疼啊?没有定论,再别不是,吃了药,真把相关的病状逼出来了。于是就没有去抓药,偷偷溜走了。
事后,我又想,可能医生说的是对的,没准我真是血管性头疼,医院检查吧,医院也曾一次次让我失望。
为什么失望?第一次,就是自己生儿子时血型的问题,三番五次搞不清楚。第二次,是去年语语生病去兰州和西安检查时遇见的各种医生的嘴脸,实在让我费解:他们很多人以为是我多事,说我神经过敏,孩子就是没病。有的以为语语不爱学习,才装病逃学的。最让人失望的是,医院的著名专家啊,当着很多就医者的面,指责我,说一个人不可能倒霉到同时又是鼻窦炎,胃病,还是心肌炎。可是语语确实是鼻窦炎,胃病,虽然不是心肌炎,却胸闷,心跳快到让孩子睡觉都困难。你看见她躺在枕头上闷得那么难受,你能说她在装吗?!
专家听了语语的心跳,不说话了。但是语语确实没有心肌炎,然而心跳快的时候,她的嘴唇青紫,那么她是怎么了?
这周儿子感冒严重了,高烧持续不退,但是小小男子汉,咳嗽咳得是惊天动地,依然不吵不闹,精神抖擞地玩耍着,我们也就马虎大意了,加之听信了医生的话,以为这次肯定不是肺炎(儿子几乎每年感冒引起肺炎而住院),吃的都是针对扁桃体炎的药,也不知是哪种药物过敏了,头脸和四肢起了红疹,两天后才逐渐消退。
最后拍片子,才知儿子是肺炎。可是在此之前,儿子已经在家人和医生的忽略中用高烧和病魔斗争了四天四夜,他咳嗽咳得地动山摇的,肚子也震痛了,嗓子也肿了,在高烧的夜晚主动要求一杯又一杯地喝水,喝完水就不声不响地睡觉,在我冷敷时轻轻喊声:“啊,冰,冰!”,却不怎么抗拒。医院,输液的第二天,烧就退了。
我不是医生,本没有说三道四的权利。但我想,一个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他应该拥有一些对于普通病症的决断能力,对吗?或许是人类的病症实在是太复杂了吧,而事实似乎确实是这样的。人体是一个奥秘,生命有太多太多的未知,是我们所不敢妄加评论和断定的。
经历只是经历,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可我常常有种感觉,觉得在中国,看病确实是一个大难题。你的病有救,怎么也会得救,你的病要真正的科学才能解决,则其中许多的人为因素,会把那些希望变成零甚至负数。真的应了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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